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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醉|猼豤x燿鸋|燭光晚餐

猼豤 燿鸋


  銀星慵懶地掛上夜空,彷彿用最輕描淡寫的方式,將初夏的氣息給帶到自己的周遭⋯⋯


  將自身的重型機車停妥後,拿下了那黑金消光款的巴比倫廠牌(SOL BABYLO)全罩式安全帽 挽在手臂之下,對鏡撓了撓前額的金髮,稍微倚靠著機車坐墊,習慣性地點了根菸,昂頭注視著眼前那高聳入雲的高級建築,深深吸了一口淡濃適中的尼古丁入喉,隨後再緩緩吐出,讓自己完全瀰漫在白霧之中。


  「⋯⋯該走了。」


  瞥眼腕上的指針緩慢轉動,距離相約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將安全帽給放回車廂之內上了鎖,叼著嘴邊還在燃燒的菸,揹上隨身的單肩包後,緩步朝餐廳門口的方向前進,最後佇足在牆邊熄掉了那燃盡的菸頭。


  夜幕降臨,羣星爭輝,微風拂面迎來些許清涼,那身一如既往的裝扮絲毫不受季節影響。早在相約時間前幾個鐘頭抵達,卻未提前步入餐廳,而是將重機停在離建築不遠處的地方守著。


  雙指箝著點燃的黑紙捲菸,唇抿尾端吸入口,滯留口腔片刻呼吸將其吸進肺中,薄荷醇的刺激感沿著喉腔悄然滑入,不過片刻直衝腦門。緩緩呼出尼古丁,伴隨著的是冰涼沁心的薄荷味,連同雜亂思緒一掃而空。


  夜晚中白建築鋪上昏黃光影,黑招牌點亮著店名顯些刺眼,手裡的菸幾近燃盡,目光投向一抹正接近店門的黑身影。取出鑰匙,順手將菸蒂扔進了水溝蓋,步步向著揹單肩包的男人。

 

  「鸋鸋甜心,我來晚了?」敞著單臂將男人攬入懷中,一碰面便是往其軟嫩面頰送上唇吻。攬著肩側人共同前往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未動作,反倒湊近了耳畔告知:「今晚店裡除了招待人員外,只有我倆。」


  「挑個喜歡的位子吧?」語畢,攬在腰側的手垂往臀部捏了一把,繼而推開門扉進入。


  眼前的人,身上染著男士淡香水與薄荷涼菸混合交織而成的味道,那也是股令他感到無比熟悉的味道。


  於此同時,他稍微低下眼簾去迎合對方親吻自己的面頰,對他們而言這就純粹僅是個社交親吻式的舉動。


  「有必要做到這樣?」


  聽聞猼豤得意般地說著那任性妄為的話,有些困惑地朝人提出此疑問。畢竟如果對方當真包了這間高級餐廳,那勢必所有服務人員都只會針對他們倆個單獨服務。那讓自己感到有些困擾。


  霎那間,摟緊自己腰間的手卻不安份地往自己的臀上移動⋯⋯而果真一如往常地被人吃了把豆腐。


  「⋯⋯猼豤。別老這樣。」


  反手捉住那人的手腕給壓下後,無奈低語回道。最後他挑了個採光與景緻都很不錯的靠窗角落,窗外綠蔭陰影翩翩舞動,在這個座位當中,他們擁有很舒適的用餐環境與禮遇。


  服務生為他們送上今夜的菜單。於是翻開那黑色皮革製的精裝菜單,思考起來自己想吃的料理⋯⋯


  並非包了整間餐廳,而是這間店有熟人與自己欠下人情,還特意將其他訂單排開製造兩人獨處環境。更何況自己出門用餐絕不進有人的餐廳,除非是他人安排的飯局。


  在燿鸋的反問下未多作回應,被壓下的手自然是收了回去。趁著人在挑座位的空檔,勾起了身旁服務人員的下頷,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吩咐道:「小可愛,等會除了點單與送餐,別靠近我們,除非特意找你再來。」


  接著跟隨燿鸋來到靠窗的位置,坐往人的對面,抬頭與方才的服務人員對視,僅是面無表情的挑了下眉眼。


  「飲品不用,礦泉水就好,主餐A5和牛,甜點照上兩份不同。」菜單連拿都沒拿,大致知道裡頭只有主餐與飲品可選,其餘都是依季節隨機出餐,而飲品中只有咖啡與茶的選項,他鮮少挑選含咖啡因飲品,騎車緣故自然省去酒精。


  點完餐後,轉首看了眼窗邊景致,沒一會視線落回了坐在對面的男人身上,手肘撐著桌面托腮,端詳著人那亮麗的鎏金瞳眸與眨眼時扇動的狹長細睫。


  將這間高級地中海餐廳所提供的那晚間菜單上頭的品項,全都給閱覽過一輪後便緩緩闔上。


  抬頭朝站在兩人桌邊的服務人員簡單點餐:


  「進口氣泡水,澳洲M8和牛橫隔膜,飲品選義式濃縮咖啡,可以的話,麻煩再給我一壺熱可殼茶。」


  菜單上那項描述以可可殼沖泡而成,聞起來有可可香氣的茶品,令自己十分感興趣。


  待對方收拾菜單鞠躬離去後,視線才與那從剛才就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男人對上。


  「今晚怎麼會想約我出來?」


  自己是很久沒有在酒店公休以外的時間安排休假日了。但那也是因為他並沒有其他需要安排時間去處理的事情,於是就這樣每日到花醉去報到。久而久之就成了自己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


  凝視著燿鸋的臉龐,與五年前那張模糊的臉重疊,不禁憶起了些什麼,卻如斷片般被扭曲雜訊覆蓋。眉宇不著痕的蹙起,在聞言人的聲音後拉回了注意力。


  「想約你還得有理由嗎?」四指尖在桌面輕敲出規律聲響。是啊,怎麼突然想約呢?明明隨時都能在花醉碰面,特意約出來倒像是有什麼目的。


  花了不到幾秒時間思忖,既然對方要求答案,就如其所願:「兩種理由:一、只有你不休假顯得我欺壓員工似的;二、我寂寞了,需要你陪。」


  停下了指節動作,低垂著的黑眸罕見多了絲波瀾,平時未有過的心緒輕易在人面前顯露,眼底的那份孤寂。


  「你不樂意,拒絕倒無妨。」眼角瞟見服務人員端盤前來,閉起雙眸向椅背倚著打直了腰身,再次睜開,神色同以往黯淡,彷彿方才的眼神僅是錯覺。


  即便對方停頓只是半秒鐘的時間而已,在自己眼底下的那份猶豫與落寞卻依舊是一覽無遺。


  「⋯⋯在想什麼?」持起桌邊的那杯氣泡水,高舉於金眸之前,透過向上緩升的數十枚小氣泡之間,望向眼前的那男人。


  「我也只是好奇心使然地想問,若不樂意就不會來赴約了。你知道我的性格。」


  端盤的服務生為他倆送上了餐前的西班牙鄉村麵包,在麵包體上下兩層顏色較深的地方是頗為酥脆的口感,中間部分鬆綿,還摻了許多黑橄欖於其中,整體聞上去多些異國風味。

擺放在盤前的沾醬,是由簡單清爽的牛番茄橄欖油與香蒜美乃滋做搭配。


  「是因為寂寞才想到我?還是因為我才感到寂寞?」語畢後僅是淡淡朝對方露出笑容,細細品味著口中咀嚼的麵包香氣。


  「是因為想到你……」對於那番反問,自然而然的答覆卻有所動搖,少了向來篤定的語氣。胸口這股感覺是什麼?空虛、缥缈,甚至有些沉悶,不禁懷疑起自己脫口的話。語尾音量消逝,僅剩半啟的雙瓣。「……嗎?」


  視線落到木製方盤中的四片麵包,伸手取了片塗抹上牛番茄橄欖油沾醬,放入口中咬了一口,清甜爽口的味道卻在自己舌尖感受不到。總有個感覺隱約在提醒自己,不久將會少去某塊記憶,而那將會是什麼?還未摸索出來。


  手中的麵包吃完再接續第二片,這次未塗上任何醬料,乾澀口感有些難下嚥,仍是硬吃了下去。


  「要是哪日花醉換了老闆,你還會繼續留著嗎?」思緒迷茫,無意識的扔出了個問題,解決了第二片後啜飲著水滋潤了喉腔,抬眸直視著眼前人。


  「⋯⋯」


  聽聞對方話中之語,彷彿有幾分還真像極了即將臨終之人,在最後關頭對著他內心深處所在乎的人扔出毫無意義般的提問。


  閉著雙眼,輕輕以餐巾紙擦拭自己的嘴角,再度重新睜開鎏金眼曈,與男人正眼相視。他勾起笑容,眼底透露出的神色多了點陰柔氣質與滿懷想念:


  「那要看老闆是換成了什麼樣的傢伙⋯⋯怎可能有人能夠將我的猼豤先生給從花醉老闆的皇椅上拽下來呢?」


  想必被拽下的,只會是挑戰者的頭顱⋯⋯


  「不過,我會留著。畢竟,那可是我的調酒吧檯⋯⋯不,不對,那是你的舞臺。」


  我們的舞臺。


  「那是我們逃離卑劣人生的第一步⋯⋯不是嗎。」


  五年前的某天,他曾讓他選擇踏入調酒師這個行業發展潛力時,青年兩人互相許諾要一起逆天而行。即便現狀糟透至極,也要堅持誓死抵抗,好去面對現實中那既醜陋又殘酷的挑戰⋯⋯


  『如果是我自己下來呢?』


  腦海浮現心聲,這回倒未順著說出口,聽著燿鸋的回答百感交集。該說是欣喜,還是……?


  桌面木盤見空,服務人員接著上隱藏餐點:南非生蠔。其肉質新鮮甘甜,搭配祕魯冰沙,酸辣口感搭配生蠔本身的鮮甜恰到好處。


  廣闊餐盤中央以碎冰呈圓狀墊底,以黑湯匙撈取,並放置唇畔飲下湯汁,繼而挖取殼內蠔肉,連同上頭的土黃冰沙送入嘴中。


  逃離卑劣人生的第一步啊……他是這麼想的?


  邊咀嚼邊嘗試回憶,現在的自己簡直是旁觀的第三者,似乎怎麼樣都勾不著人的想法。這種異樣的陌生感究竟從何而來?還是是前些陣子太過忙碌所導致?


  「不用多想,目前我是沒離開的打算,只是嘗試開個話題而已。」放下手中的餐具,以餐巾紙擦拭著唇,視線投向漆黑的窗邊,倒映出的是自己的身影。抬肘輕觸脖子的歌德字體刺青,這……是何時刺下的?


  看了看桌面上精緻豐盛的生蠔冷盤,拿起漆黑湯匙舀口酸辣的秘魯冰沙,先行放入口中品嚐涼爽滋味。開胃的酸辣在舌尖上緩緩蔓延開來,以另一手拿取盤上生蠔,貼唇吮食鮮美的湯汁,隨後稍微使力以匙舀刮起沾黏在殼內的蠔肉,一口吮下,海水般的清澈鮮甜與多汁立刻於口中傾巢而出。


  「倘若你真的選擇了離開,我也會一直留守到最後。等你歸來。」


  嚥下滑嫩的蠔肉後,再度拿起氣泡水飲用一口,確保自己口中一直都抱持在清爽又乾淨的味覺狀況下。


  注意到對方指尖碰觸刺青圖案的動作,下意識地也反手貼上左頸部,僅是無語的習慣性撫觸著。


  腦海神經傳來搐動,眉間反應性蹙起,視野中腥紅滑落,帶來的是模糊場景,從單調裝潢擺設的輪廓隱約憶起是那房間,直到某道身影進入了自己眼前,才漸冉清晰。


  「怎麼不是你阻攔我呢?檬利。」憶起了刺青往事,連同五年前在機場的最後一次面。自己之所以會成為花醉老闆,不正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嗎?


  服務人員更換了餐盤,獻上第一道前菜:赤嘴蛤佐白酒cheese。彰化王功的赤嘴蛤,以川燙的方式烹煮,留有蛤蜊本身的鮮味。上面的紫色花椰菜,爽脆帶甜味,搭配白酒cheese和茄子泥,這道菜無論是視覺還是口感都相當豐富。


  在服務人員離去的同時,轉首正視燿鸋,揚起了唇角展露淺淡笑靨。生來至今,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有過其他表情變化,這是他第一次向人露出微笑。


  對方喊了那他都快將其遺忘的名字⋯⋯讓自己內心深處百感交雜⋯⋯畢竟他也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關係,才鼓起勇氣去捨棄『HA之翼(Hells Angels of Wing)』的『檬利』,並成為了 『花醉』的『燿鸋』。


  他僅是神情黯淡的垂下眼簾,看桌上那一道道以福爾摩沙當地新鮮食材與西方料理結合起來的創意高級料理,拿起餐具再度品嚐起這道美食。


  「因為我出手干涉與阻攔你,只是早晚的事。」


  如果猼豤所假設的情況是必須動用自己這邊的人,那也不是沒有插手的機會。只是要看怎麼做而已。


  望著燿鸋,能從人的模樣讀出隱憂,並不是沒意識到口中喊的名字會讓對方想到過去種種。就此而言,正是因為這個名字才結識了彼此,算是種緣分,儘管痛苦多於快樂,回想時也不該是逃避。


  「那我倒還期望你,發生的那刻能作為第一個阻攔我的人,想都不要想、魯莽些。」餐具撈起盤中一丁點的精緻菜餚放入口中。


  第二道前菜為客家鹹豬肉義大利麵,依照這間店的流程,會派服務人員介紹手工麵條。以榨菜跟客家鹹豬肉下去拌炒,比較偏福爾摩沙味的一道料理,但香氣十足,撒上可可磨粉增添香氣,不會影響口感。


  全程的介紹未聽進半點字句,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視著眼前人,彷彿欲將對方看穿般。只可惜,辦不到。待再次回到兩人獨處的空間,拿起介紹員推薦的辣味橄欖油淋上細扁麵,以叉子稍作攪拌。


  「我實在不理解……」話未訴盡,撲鼻的香氣耐不住前幾道菜打開的胃口,低首便是先解決眼前這道料理。


  在服務員轉身離去之時,對方收回了直盯著自己瞧的無奈眼神。


  看猼豤正將手中的那瓶進口辣味橄欖油給放回原位的同時,也刻意伸手去碰觸其瓶身,甚至將自己的掌壓覆在對方的指尖之上,低眸望向眼前的人。


  「我的縝密心思是需要時間的。萬一你發生了什麼事,而在那當下是沒有機會給我思考與反應時間的話⋯⋯那麼我也沒有自信還能夠像現在這番談話這樣,是那麼的,過度冷靜。」


  他就像個冷血動物般,總是太過於執著在充滿理性的表面上去對外呈現出自己的人格特質。但事實上,他也都明白,對面那男人在找的是五年前沒這麼反應過於冷淡的,那一個自己。


  「猼豤。晚餐結束後,你有為今晚再安排其他行程嗎?」


  感受到對方先行將手給抽回,改拿起餐具攪拌眼前的麵條。自己也默默給眼前的手工麵條給淋滿了橄欖油,緩緩攪拌均勻,捲了捲起一口放入嘴中品嚐美食。


  放下手中餐具之時,盤已盡空。視線停留的位置再也不是眼前人的臉龐,而是向著其他空位,眼神也多了層不曾在對方面前顯露的異樣冷峻。


  「是嗎?知道了。」原本該接續的話,在聽著人從容不迫的述說後改變了念頭,決定就這麼忽視掉。反正就現在而言,能不能得到答案已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第三道宜蘭小卷,以煎烤的方式處理,帶點烤魷魚淡淡的焦味,一旁的花生豆芽,帶有花生的香氣,同時也富有豆芽鮮脆的口感。小卷上方為青花筍,下方則佐以發酵蕃茄泡泡,鮮甜的青花筍和番茄相互融合,味道相當有層次感。


  沉默直到餐盤替換,以餐具插起盤中物,僅是抬眸看了眼,面不改色道:「原本有安排,但、現在沒有了。」


  從那男人的眼底中發現冷峻無情的氣息,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重情緒,令所有到此桌來服務的服務人員們都給戰戰兢兢,彷彿如履薄冰那般的小心行事。


  「⋯⋯我只是,不想要讓自己成為你致命的把柄。」貌似一句自言自語的話,在自己的嘴邊輕語呢喃。


  他知道今晚這場約,是徹底親手被自己給葬送掉了。即使對方有聽見,但從現在開始他也不會再去在乎自己的想法與感受⋯⋯了吧?


  「⋯⋯我能問問,你原本安排的行程,是什麼嗎?」

 

  依舊再度朝面不改色的人詢問,服務生給自己更換過的餐盤是這般潔白無暇,而擺放在桌前色彩鮮豔奪目的料理香氣,正飄散到他的鼻前,可自己卻只是右手拿著餐具,停下了所有用餐的動作,等待著對方回應自己。


  以往的信任表現,彷彿只是安慰般,兜了一大圈子,得來便是如此。聽著那句呢喃不為所動,放下餐具改拿起杯子將裡頭盛著的水飲盡。


  「『你知道我的性格』,會安排什麼樣的行程。」扯著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手中握著的空玻璃杯產生了裂痕。


  將那帶有明顯裂痕的玻璃杯,置放在彼此餐盤中央的縫隙展示,接著拾起餐具朝裂痕敲去,觸碰即碎裂。徒手捻著裂開的碎屑,朱紅滲出了幾滴墜下。


  「這杯子的誕生,是為了盛裝些什麼。如今它碎了,可以透過拼湊呈現新姿態……但你知道,它的碎裂是天生注定,而再多的新姿態僅不過是假象罷了。」身傾向眼前人,臉湊近的同時以帶有玻璃碎屑的指腹抵在唇前,最終唇吻僅落在自己的指節。


  「今晚真是愉快的夜晚,只可惜我沒胃口了,還『盼你』能享用到最後。」掌撫著人的臉龐,恢復了以往不帶情緒的神情,口中加強語氣的那兩字,是吩咐。


  「感謝你的赴約,燿鸋調酒師。」語畢,收離手起身,連頭也沒回的朝門口待命的服務人員步去。


  仔細凝望著眼前那只破碎的玻璃杯殘骸與殘留於之上的幾滴猩紅,僅是表面上神情平靜的不發一語。


  那離席而去的男人,似乎早已下令要服務人員都別去碰觸餐桌中央的這只杯,因而沒有任何一個人將其整理乾淨。


  脆裂的玻璃杯,代表的興許看似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也並非就是如此。又或者代表著他們各別內心創傷的意象⋯⋯?不過,誰也不知道正確答案。


  「⋯⋯是呢,如此一來又算是什麼呢⋯⋯」


  唇瓣尚殘留著些細小玻璃刺屑與對方指尖使力捏緊的觸感,以指去碰觸自己的薄唇邊,輕輕舔去那堅硬的細碎,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


  隨後動起餐具,垂著眼簾,繼續將桌面上的第三道小卷料理給吃完。


  遵從式的,毫無怨言,獨自一人完成對方給予的『命令』。


  逕自離席,結了這晚的單,站在櫃檯處等候服務人員處理。一道細微卻深沉的切口在指側,鮮豔肉身帶著半乾血漬,圍繞著的皮層泛紅灼熱,並點綴了零星爍閃的銀白,似乎還伴隨陣陣刺痛感。


  「我的餐點不必再上,還有中央那杯子,等他走了再收即可,賠償費再請你們店長記在我的單。」看著服務人員謹慎的遞還卡,收回時順道向其交代。留著那殘毀的玻璃杯,僅是最純粹的示意,它可以代表著燿鸋所設想之種種。


  拉開門扉,熱氣流襲身而來,衣料包裹那層冰冷使溫度中和。站在岑寂的人行道上,暖色調盞燈照映,燃起捲菸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乍聽那句客套結語,任憑誰都會覺得他早已離去,事實上從頭到尾,他並沒親口說要離開。


  「這算是我最後一次,聽你親口述說的機會,再錯過我也不敢保證……能不變調。」揚首瞻仰朦朧蒼穹,話落嘴邊自語。


  伸手碰著前頸,指尖順著刺青一筆一劃描繪道:「本以為會是由你告訴我,這畢生的詛咒是能破解的。」


  在服務生送上第四道的前菜時,在洋菇佐松露醬 與 油封鴨翅的二選一中,讓自己選擇了前者。


  那是以雲林水林鄉的超巨型洋菇,以炭烤方式鎖住其中菇內水份,最後淋上使用高級松露跟馬鈴薯做成的特殊慕斯醬汁。


  「⋯⋯如果是那傢伙的話,會選鴨翅吧。」輕輕下刀切開充滿水份的大朵洋菇,搭配口感細緻滑順的松露醬馬鈴薯,一同放入口中品嚐食材間的絕配滋味。


  腦袋裏想的卻是眼前不坐在位子上的男人。


  那人持叉刺下盤中油亮的鴨翅,從容不迫地品嚐肉質的鮮嫩,油封做法加上鹽巴恰如其分的調味,佐著黑蒜和風乾與蕃茄粉,更增添那道特色料理的香氣。


  轉頭凝望窗邊景緻,昏黃路燈照明著一整條道路,馬路上往來的車輛與行人卻是相當稀少。


  「明明是假日⋯⋯難道你甚至包下了這條街嗎?猼豤。」撐頰淺笑,腦海浮現的是五年前兩人時常無憂無慮結伴而行的那段自由的過往。


  「我也差不多,該恢復點溫度了吧⋯⋯真受不了。」


  要怎麼做?


  吃完盤中那道洋菇料理後,視線停留在桌上的碎玻璃杯⋯⋯


  震動伴隨輕快的來電鈴聲,抽著菸同時接起通話,聆聽著手機另一頭傳來的消息。


  「要我過去?怎麼不是你來找我。」眉眼輕挑,聞言那頭催促的口吻,愈是急促愈想置之不理。儘管這份交易再怎麼重要,也輪不到其他人來指示自己該怎麼做。


  偏首將手機夾在頸側,拉開袖子朝腕錶指針看去,確認過時間,重新拿著手機沿著人行道遊走。


  「我們來玩個遊戲,給你半小時,若成功猜出我在哪,就立刻去找你。」菸灰隨著移動的步伐飄散,以往來電總不超過一句話,瞟了眼餐廳門口,索性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靜靜撐頰凝望窗外的景色,高樓層的建築,讓地面變得相當遙遠⋯⋯所有東西都彷彿被縮小了一般,變成城市中微不足道的小小光點。


  服務人員給自己再度替換了乾淨的餐盤與補足新的氣泡水,移回視線,桌面上還擺放著碎玻璃杯,桌端的另一頭依舊空無一人⋯⋯


  「⋯⋯ 鴨肉澄清湯,謝謝。」


  從第五道餐點的 生蚵與蓮子、鴨肉澄清湯 中,選擇了能夠讓自己暖暖胃的湯品。


  這是道以稻間鴨和蔬菜熬煮三天所製成的鴨肉澄清湯。服務生替自己端上湯品後,掀開了砂鍋湯碗上的蓋子,湯液色澤透亮,顯得十分晶瑩。軟嫩適中的鴨肉,搭配上湯品淡淡的鹹味,純粹的滋味在這道料理中發揮得淋漓盡致。


  感覺還挺,暖和的。


  在餐廳冷氣舒適的低溫之下,自己拿著湯杓品嚐湯品的指尖⋯⋯早已變得冰涼不堪。

 

  遼闊柏油路面或間駛過車輛,獨身徘徊路旁駐留的轎車邊,與手機另端的通話者一問一答。視線落在投映自己的車窗,眼中看見的卻是十年前……在德國某間酒吧的狼狽身影。


  心不在焉聽著耳畔綿延不絕的怨言,就連話題轉了方向也未留意,直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出現,瞬時才回過神來。


  「Clyde Brooke?談到他做什麼。」重複確認那人口中所談及的人物,顯然沒會錯意。耐心待人摻雜的牢騷過去回到正題,喉結鼓動發出了一聲沉重笑意。


  「難道你真以為……我當初是束手無策才答應他那條件嗎?」鬆開手,以鞋底踩熄菸蒂,蹲下身拾取其帶往不遠處的垃圾桶去。


  將湯品給用到剩下三分之一時,一手撐著臉頰,一手則拿著手中銀勺舀挖起了玻璃杯的碎屑⋯⋯


  舀起,撒落。舀起,撒落。


  重複來回動作好幾次後才回過神的放下手中餐具。


  於一旁待命的服務人員見狀自己放下餐具後,立即上前為自己收走了空碗盤,並且以其他服務生端上那道昂貴的高級主餐:澳洲M8 和牛橫膈膜。


  「謝謝。」


  簡單與送來餐點的人道謝,垂眼盯著盤中那塊高級肉品,雙手持起餐具並將其切塊,放入口中品嚐那極致鮮嫩多汁的滋味。


  燒烤過後的和牛,其肉質嚐起來的口感是十分有嚼勁,油花密佈如繁星點點,加上澳洲獨特地理環境養殖,使澳洲和牛吃起來風味清香,帶有些許甜味與獨特的濃郁香氣。任誰也無法招架。


  「⋯⋯」而他慢慢咀嚼著口中那片牛肉塊,只是不發一語的繼續用餐。


  將菸蒂投入垃圾桶,折返回餐廳門前,透過玻璃窗與櫃檯的服務人員對視,人立即離開了崗位。


  「小心肝,依我倆的深沉羈絆,你不難猜出我的手法才是。」始終一貫呼喊著那肉麻愛稱,甚至在手機旁縮攏著雙唇,發出了親吻聲。「別忘了,你不正是因為我才心甘情願墜入愛河的嗎?」


  耳畔陷入短暫寂靜,這一連串聽似調情的語句,深藏著只有彼此知道的含意。抬眸見方才離去的服務人員歸來,見其頷首示意,回以心形手勢。


  「總而言之,幾天後把活人帶來,剩下的見面再說。」稍微看了下螢幕確認通話還有在進行,轉身再次步往人行道,並循著景觀高燈旁的烤漆長椅行去。「Brooke家族我會讓它永不消亡,至於酒店嗎?我心裡有底。」


  言訖,結束通話後坐了下來,低首看著地面黑影,尋思些什麼。


  經過段漫長的獨自用餐時光,終於放下刀叉結束了眼前的高檔主餐,在服務人員相繼為自己整理起桌面後,即將進入尾聲甜點的菜單。


  服務人員替自己送上了 芒果冰沙佐Sabayon 與 黑巧克力佐Sabayon,那是一種義大利甜點沙巴雍(原名:Zabaglione)起源於北義大利,傳統做法為 將蛋黃、砂糖、甜酒:馬沙拉酒(Marsala Wine)混合打發至濃稠,趁其溫熱時上桌;現則有多種改良,包括以 烈酒替代原本的甜酒,或以 冰涼甜點方式享用。


  而送到眼前的這道潔白的 Cream Sabayon,則帶有清淡的酒香風味。一旁的義大利水果麵包(Panettone)口感濕潤,擁有百香果的香味。搭配的是福爾摩沙的白玉珍珠、葡萄乾與芒果冰沙,看上去非常豐富。


  另一個甜點是以 70% 黑巧克力慕斯與白玉珍珠搭配而成,甜點整體的賣相較像是高檔精緻的路線。

 

  白玉珍珠的Q彈口感,加上微苦的黑巧克力,以及入口即化的Sabayon,直接散發出種驚艷的魅力。


  「⋯⋯還真熟悉⋯⋯這甜點。」


  以銀匙舀起一口包含了所有食料的Sabayon,緩緩放入口中品嚐芒果與酒氣,和其他熱帶水果的鮮甜滋味。


  那道地風味的正統義式餐廳,自己也曾與人一同去過幾次。像這看似久遠的過往回憶,相繼於腦中緩緩浮現⋯⋯甚至是,那人朝自己所展露出的豪邁笑容,其實老早深深印在他的心底處揮之不去。


  「⋯⋯啊啊。這傢伙真的是、⋯⋯」


  默默吃著盤中那兩份甜點,突然間像是領悟到了些什麼似的就停下了動作。


  芒果:『用情專一;心中閃耀不滅的光芒』。


  黑巧克力:『可依靠的伴侶,吃苦耐勞,性格倔強、獨立主見。正因為被這股神秘給深深吸引著,盼望成為值得的愛之人』。


  「⋯⋯究竟是刻意,還是僅是巧合?」


  從鼻息間發出哼聲,勾唇輕笑了起來,他也不在乎這答案的真實性,因為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各自表述的立場 與 彼此之間的,本心。


  雙肘倚膝,前傾著身,低首看著交錯的指節。留在指側的那道切口已止住了血,朱液乾涸成薄染料般,左手食指繞向另一側,以拇指尖刺壓著傷口。


  彎挾弧痕愈推愈深,膚色由淺白轉紅,本還能感受同觸電般的刺痛,卻隨施壓力道麻木。


  該說是變嚴重了?還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鬆開力道轉以撥弄,看著切口上層的皮囊張歙,不自覺想起自己少交代了什麼。再次執起手機,尋著通話記錄回撥。


  「把聲帶切掉。」接通後以簡短幾字囑咐,繼而掛掉通話。目光瞟向近在咫尺的傷痕,伸舌舔拭著血跡,淺淡鐵鏽味於舌尖擴散。


  品嚐甜點的同時,服務生們也早已將最一開始所點選的飲品給送上了桌。


  拾起裏頭裝有名為『可殼茶』的茶壺,輕捻瓷蓋,端倪起其中的金黃透澈的茶水。那股充滿濃郁的可可香氣,立刻撲鼻而來。


  據說此款可可豆殼茶品,珍貴稀有且內涵對人體有益的類黃酮素,與微量的可可鹼,此款茶品的特性與咖啡因相同地擁有能夠使人提神醒腦,讓人飲用後會產生興奮的作用。


  「嗯,這味道⋯⋯還挺香的。」


  薄唇含覆上了杯緣邊,緩慢地品用,杯中茶湯色翠略黃似糙米色,滋味甘鮮醇和,飲之後更是深感自己那唇齒間留下的濃郁茶香,回甘無窮。


  看來之後若想提神,就不只有咖啡一種選擇,也能改喝此款可殼茶了。


  對他來說,這款茶品只不過是為了讓他嚐遍這世上各種不同類型飲品中的其中之一,因此他並沒有要把它喝完的打算。


  把那份裝有可殼茶的茶壺給擱置到一旁後,為了要讓自己今晚保持清醒狀態,最後還是選擇了義式濃縮咖啡。


  咖啡杯輕放在杯碟上時發出一聲清脆聲響。他獨自結束了眼前這頓晚餐的邀約,同時也完成了那男人要求的『命令』。


  起身離開之前,他伸手將那座位上的某個東西給一併帶走了⋯⋯


  螢幕燈亮起通知,未滑開鎖屏,看了眼上頭顯示的時間,手中一震,黑屏的螢幕反映著面龐。


  再次仰首望著天際,層層浮雲順著同一方向飄動,心裡默數著時間,起身踱步回到餐廳門口,迎接剛踏出門的人。


  雙臂交疊於胸前,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視著朝自己走來的燿鸋,未啟雙唇說些什麼,僅等候著。


  在左手未能來得及推開餐廳的門扉之時,左右兩側的接待人員就早一步地替自己敞開了出口的大門。


  緩緩徒步踏出六星級餐廳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那早已離席多時,他心中再熟悉不過的那個男人。對方神色凝重且不發一語,僅是交疊著雙臂,佇足於昏黃路燈下的人行道前望向自己。


  猼豤,久等了。


  他將最簡單的一句問候語哽噎在喉嚨裡,最後還是朝人說出了另一句話。


  「⋯⋯我老早就猜想到了,你不會輕易離去的。」語畢同時,臉上依舊是帶著笑容。


  但那已不再只是虛偽表面的笑,而是打從內心深處,為眼前人感到無奈的笑。


  靠近對方,與之四目相望。


  陰影中受燈火燭照的精緻臉龐迎面而來,奶金髮絲鋪了層橘紅色調,連同臉上一顰一笑的神情不再是那般冷冽與虛假。


  兩人之間僅隔一步距離相覷,那纖細婉柔的嗓音傳入耳,不禁挑起單邊眉眼,仍不作聲應答。


  就這麼篤定?


  心中如此默問。然而連自己也未意識到,與眼前這男人長久下來的相處,某種情愫變了質,甚至連自己做出的某些細微差異也不自知。


  「說吧,你應該有話要對我說才是。」不管是先前的命令,還是突然的離席,又或者是留著的那破碎玻璃杯。沒有起伏的音調,未含波瀾的眼神,就事論事的嚴肅疏離感,此刻反應正是私底下的真實模樣。


  眼前的男人,背對著光線。


  從對方俐落的額間所垂落下來的陰影,為他那張嚴肅的撲克臉又再度籠罩上一層冷若冰霜的氣息。


  對此,僅是凝視眼前那宛如無底深淵般的墨瞳,淡淡地朝人勾唇一笑。


  「『即使是這破碎的玻璃,也斬不斷彼此之間的羈絆。心早已有了波瀾,卻曾遭到時間給掩埋。』⋯⋯是我還未能清醒過來。」


  主動朝猼豤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緩緩張開從方才一直緊握著的手心。一顆顆血色的玉珠沾黏在自己掌心上,與那些的細碎玻璃與乾涸的黑血混為一體。猶如為人展示般那樣,捧著個早已碎成半只且不成模樣的玻璃杯。


  「啊,不過⋯⋯確實。你有東西忘了帶走。我給你拿出來了。」


  露出有些惡意卻帶點俏皮的聲調,貼上了猼豤的耳畔嬌笑細語。


  「如何,很貼心吧。」


  「是嗎?所以現在道出此言的你,究竟是清醒還是未清醒。」銳利目光盯視,好似無須眨眼般,口吻淡然道。


  應聲低眸俯視著燿鸋伸出的手,剔透伴隨血光爍閃,對於人自以為風趣的行徑不予置評。


  「真貼心。」掃下人掌心中的玻璃片,一把粗暴的抓起右手腕,瞟了眼皮囊刮出的道道傷痕,再回瞪著人,唇角也垂了下去。


  指腹覆上傷口重力按壓撥弄,拉著人的右手至唇前舔舐滑落的血跡,沿著手側至掌中央,連同殘留的碎屑一併咽下。


  幾近殘毀無全的玻璃杯,已墜地粉碎。摔碎的玻璃片早已遭兩人踩踏於腳下,微弱光線照射在玻璃片中映出點點彩光。


  被猼豤強硬扯去的手臂,讓自己瞬間失了重心。


  掌心硬生生地擠出不停向外湧出的猩紅鮮血,玻璃碎渣與傷口變得越來越模糊⋯⋯舌尖軟糯的觸感與傷痕腫脹發炎的痛覺,刺激著他的腦門,刺痛難耐交織成一塊。


  「⋯⋯猼豤、」


  血珠一滴滴沿著指尖滑落,看對方舔吻著自己手心與傷口的模樣,微微抽動起眉間,他以左手緊捉住對方的衣領,一把扯向自己,使力將對方給拉回來靠近眼前。


  四瓣薄唇緊貼在一起,主動探入舌尖加深眼前的吻,同時也覆上了對方的舌瓣⋯⋯


  鋒利銳刺劃過舌側,口腔內除了燿鸋的血液外,還摻雜著自己的。舔盡人掌中的碎屑物,順著領口動靜面向臉,非但沒有退開,反倒是應和著那強行的吻。


  姣美薄唇疊於厚唇,軟糯朱舌帶有苦澀咖啡香,雙舌纏絞吮取氣味,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左手攬往腰際緊擁,右手繞至頸後撐扶著腦勺,啟口更加深沉的覆著雙瓣,同掠奪氧氣般的壓迫,輾轉於人舌遍處。


  灼熱氣息交織,鐵鏽味淡去,僅剩濃稠律液摻混舌尖,無論是受視覺還是味覺影響,產生出的飢餓食慾皆成了貪婪延續著這場親吻。


  擁抱眼前那男人的手臂,悄悄環到了人的後頸,彷彿思念般的吻吮著彼此的唇瓣,低微發出淺哼。


  半垂下自己那壓上層陰影而陰暗的鎏金色眼簾,細膩端詳起眼前充滿威脅感與嚴肅神情的臉龐。


  唇瓣摩挲起對方濕潤的唇,改為點吻般的啾吮,像是在貪婪著向人索取些什麼似的⋯⋯深吻同時撈取溫熱唾液吮入口中,連同男人耳際邊所散發的尼古丁香氣也不放過地吸取。


  「看這份誠意⋯⋯你認為我清醒了嗎。」


  指尖緩緩從耳畔竄入那整齊的後髮與髮辮,勾舌舔弄那人的舌尖與嘴角,主動退開了這個掠奪般的深吻,輕笑了出來。


  「中途離席,不餓?」


  舌尖相牽起銀絲,隨距離拉開而消逝,那雙唇瓣受滋潤鮮豔,低垂的眼簾半抬,望向含帶笑意的秀美臉龐。


  「姑且相信你是清醒的。」指尖伸往燿鸋下頷若有似無的搔撓,眼神不再是方才那般銳利。聞言人脫口而出的話語,彷彿是明知故問般,手中動作轉為輕捏,先是覆上雙唇深吻一口,再湊近耳畔啄吻了下,以略啞的低沉嗓音回道:「當然餓了,正等待著你吃飽後,下一攤換我吃。」


  手從口袋取出了張金底黑紋的感應卡,有別於其他感應卡是特別客製化的,背面鑲有『Jinmonte』黑字樣。將卡片插進人褲頭以鬆緊帶夾著,繼而鬆手退離,沒有多餘的交代,相信眼前人看見卡片後會知道下個集合點位於何處。


  「還記得我最初提起的假設嗎?」轉過身與人並肩而行,踩著同樣的步伐漫步走往對方停車的位置,直到停駐在重型機車旁,才接著開口後續未完的話:「儘管你已經知道我承接花醉的理由,但我還是想親口對你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花醉,就如同我不會離開你一樣』。」


  撫上臉龐,指腹輕柔摩挲著軟嫩肌膚,堅定的黑眸與人相視,揚起唇角,那淺淡笑靨是發自內心,罕見帶有溫度。收手同樣持了張同款顏色對調的感應卡,翻過背面鑲有『Broken』金字樣,卡片抵著唇朝人扇去,雙指鉗著卡至臉龐招了招手,繼而背對人離去。


  「Ti aspetto.」


  身影隱沒陰影中,僅一句話迴盪著。


  對方那過於執著的態度與情感,宛如雨滴般不停落下的細吻,那樣的飄渺卻又溫柔。


  在猼豤的唇貼上自己耳畔低語之時,閉上雙眼,附和般地摩挲人的側臉面頰,接下男人疼愛的啄吻。聽著對方低沉嗓音下說出的話語,嘴角邊不自覺地勾起一抹魅惑的微笑。


  「⋯⋯還是一樣,別有居心呢。」


  伸手撫摸著猼豤放到自己褲頭邊上的手,然後隨著對方抽開了身後,拿起那張印有『Jinmonte』黑字樣的感應卡,眼底露出了些許懷念的心情。


  跟隨對方的腳步,兩人一同步入夜幕低垂下那寧靜且無人的停車場。看男人朝自己訴說出的話語與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情感與⋯⋯愛意?


  望向男人即將離去的身影,看那高舉另一張『Broken』金字樣感應卡的手臂,字樣隨著周遭路燈的照射,不停反光散射出耀眼奪目的光彩。


  「Ich fühle mich wie ein Teil von dir.」


  默默地呢喃自語,伸手將卡片收進了胸前外套的內裏。


  晦暗不明的星子,在夜中微弱閃爍,屬於他倆為人不知的神秘夜晚,才要開始⋯⋯


—— 燭光晚餐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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