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克 奧斯頓．黛䲵 賽維雅拉
於上週決定要搬離原住所開始的那一天起，就老早確認過了放在桌面上的月曆，在與『坎斯蒂公寓』的負責人通過電話後，約好了今天雙方將見上一面，簽下租約。
而原本以為今天會是個適合搬遷與簽下全新租約的好日子。但卻在離開咖啡廳的午後，遇見了這場即時的雷雨⋯⋯
雷聲藏在遠邊陰暗的雲層之上，打著悶雷，轟隆作響。好不容易等到雨勢趨緩，隻身一人穿越森林公園的交界處前往那棟大樓赴約。
「比預計約定的時間還要晚了些⋯⋯我很抱歉，賽維雅拉小姐。」稍微整理下自己有些狼狽不堪的儀容，伸手理過前額瀏海，那明顯的耳飾正隨著輕晃之下映出虹彩光澤，在昏暗的公寓大廳內微微生輝。
厚重雲層襲捲穹空，低壓濕氣縈繞，驟然颳起一陣強風，踏著平坦草履停駐原地。狹眸中亮菊黃瞳低垂，彎身拾取飄落身前的雪銅紙張，閱覽上頭所印刷的文字，揚起柳眉視野投向座落在都會中心與森林公園交界處的建築。
細雨綿綿不絕，雨勢漸冉擴大，男人在沾染任何一滴雨水之前，先行踏入了建築門口。以指輕推調整著滑落的眼鏡，持著撿到的廣告紙尋向一名年輕少女詢問：「這裡就是『坎斯蒂公寓』？我想申請入住。」
語畢不久，隨而又見一名狼狽身影映入眼簾，看樣子是來完成簽約手續的房客。
在約定好的時間，塞維雅拉站在門口，等待著預約參觀的房客來到。窗外烏雲密佈，厚重的雲層向地面壓來，彷彿令人窒息。雷聲隆隆，雨珠直落。這種天氣下塞維雅拉根本不指望任何人準時赴約。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穿過馬路，拎著一張廣告紙前來。男子完全沒被雨水沾染似的渾身乾燥、清爽。隨後又有一名男子前來，他的髮絲被雨水浸濕，狼狽不堪，耳上的飾品卻閃著彩虹般的色澤，令人眼前一亮。
聽到兩位男子的聲音，塞維雅拉判斷那位「落湯雞」是和自己預約的房客，而另一位應是在路上撿到廣告紙才來。
「歡迎來到坎蒂絲公寓，我是公寓負責人塞維雅拉，請先進到辦公室入座，詳讀公寓規定後填寫申請單，我將會一塊兒帶您們參觀。」
瞥了一眼那位男子，塞維雅拉轉身泡了茶，並帶著毛巾回到茶几前。
「這是熱抹茶和毛巾，可以自行取用喔。」
重新站穩腳步之後，才注意到映入自己眼簾中的人⋯⋯有兩位。而任誰也不會想到，今日前來與自己簽下租約的新房東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少女，這實在令人感到印象深刻。
跟隨對方動身至茶几側旁，伸手拿起了少女擺放在茶几上，那乾爽柔軟的毛巾，輕輕擦拭臉龐的雨珠，同時頷首示意著向人道謝。面對眼前少女熟練且體貼待人的態度，更多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情緒是佩服與意外。
「謝謝，給您添了點麻煩不好意思⋯⋯」此話才剛出，引來的並不是來自少女的回應，而是身旁另一個男人低頻的詭異笑聲。
「抱歉，請問你在笑什麼⋯⋯？」
隨同少女步入辦公室，逕自入座茶几前的沙發，那雙纖細的手先是遞了兩份資料到桌上，順著旋身動作，那橙橘帶捲的短髮飄揚，稚嫩臉蛋中透露著沉穩氣質。
暗自端詳少女的沏茶姿態，俐落既優雅，繼而送上眼前是一對茶杯與卷折的毛巾。伸手取茶之際，猶如鷹隼般地雙眸直勾勾與少女對視，半闔著雙眸眼角微彎，搭配禮貌性頷首向對方致謝，悄然收斂起銳利神色。
掌覆杯壁望向熱氣蒸騰的杯口，翠綠液面帶泡沫流轉，撲鼻清香帶了層次，啜飲入口於舌面品茗，濃厚綿密帶鮮醇甘滑。杯底輕置茶几，聞言一句不明所以的疑惑，應聲將視線投向渾身濕濡的男人身上。
「敢問先生莫非對我一見鍾情？以此種方式搭訕倒頭一次體會。」咽下含入口的熱茶，確認男人話語並非對少女所言，僅是偏了偏頭，淡然答覆。拾起整排黑字印刷文件，唇角勾起淺淡弧度，以似笑非笑的神情啟口道：「或許先生患有輕微幻聽，我可不是會嘲笑他人成落湯雞的卑劣之人。」
看著兩位客人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發下去的資料，塞維雅拉回到了位置上整理關於公寓的開銷與利潤。
「如果有問題都可以發問，完成申請單的填寫後請叫我一聲，我將會帶您們參觀公寓。」
後來，被數字困擾的塞維雅拉抬起頭，眼前兩人似乎因為一聲輕笑而有了爭執。塞維雅拉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繼續埋首於可怕的數學。
杯中之茶苗朵朵，熱氣蒸騰地緩慢彌散起團團氤氳白霧，貼唇抵上茶杯邊緣，啜飲那清香淡口的熱茶。
放低了手中茶杯，微蹙劍眉，瞥一眼坐在茶几對面的那個男人。顏上之情確實顯現出似笑非笑的模糊容貌，看著讓人著實感到不快⋯⋯
「即便你的品德操守看似並非卑劣之人，但若是這般說辭⋯⋯難道對人來說就不失禮？」
內心的不滿情緒，全透過持杯的指尖使力而悄悄顯露。茶面之上，葉脈青翠似綠，那一片片翡葉在自己持起茶杯的掌中起舞晃動，茶梗激起陣陣不平靜的漣漪，就猶如眼前景象般。直到茶杯終於被擱置在桌面邊上，才緩和了許多。
低垂翠眸，一邊瀏覽翻閱著有著眾多密麻文字的租約文件，條列式的注意事項與公寓設施相關簡介⋯⋯等等。閱讀同時，從懷中外套內層的口袋取出自己慣用的名牌鋼筆，以俐落且流暢優美的字跡先行簽下了自己的本名與租屋房號： 𝟏𝟎𝟏號房。
「賽維雅拉小姐，申請表已完成。」
「就我而言，先生予以的姿態便是如此，奈何將未笑者冠上莫須有行徑，不正是為了博取關注才道出此言？」低眸掃視文件中條列式規範，著筆於申請表欄位，以點畫拉出藍墨線條縈帶絲連，一筆流暢書寫著。聽聞對坐男人所言，似想撇清事先引起的誤會，將事實歸咎其他言論轉移焦點，稍思忖了下隨而應答。
起眸瞟見男人茶杯內激起的漣漪趨緩，端視其神情有不著痕跡的變化，指節分明的手趁男人停筆瞬間抽取申請表，目光著落在姓名與房號。
「奧斯頓．黛䲵先生？若想見識何謂卑劣，我倒是能飾演給你看。」筆端移向空著的最後一欄位，同男人寫下『 𝟏𝟎𝟏號房』後，起身將兩人份資料交遞給少女。
看著眼前兩人遞交的申請單，塞維雅拉皺了皺眉。她將橙橘色鬈髮撥到耳後，臉上露出職業微笑。
「兩位都是填寫101房呢，請問是要同居嗎？若不是，我會以先填寫者為優先。」
眼前的兩名男子雖然在臉上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是眼神卻殺氣十足。塞維雅拉緊張的看著他們，深怕兩位吵起來。
鈦合金製的金屬筆尖才稍稍提離紙張，鐵膽墨水沾染開來，讓字尾邊多了個黑墨點綴白紙。
「⋯⋯」
眼前那男人看似好心替自己一塊繳交入住申請表的舉動，事實上確依舊是讓人感到備受冒犯的無理之舉。雖說實在很想無視對方⋯⋯但這人卻屢屢做出令自己難以忍受的行為，甚至可以說是刻意⋯⋯挑釁？
「敢問你尊姓大名？」聽聞男人道出自己的大名，還填寫與之相同的房號資訊，內心再怎麼感到不快也得先沉住氣。
週遭空氣正在凝結，早已被雨水浸濕過後的衣料，全貼在肌膚上，窗口邊傳來飄著細雨氣味的冷風，拂過逐漸冰冷的身軀。
「抱歉，賽維雅拉小姐。我想⋯⋯我們都得先聽聽這位先生與我填寫相同房號資訊的原因，才能進行下一步的簽約程序，對吧？」
返回沙發前就坐，執起茶杯接續飲用，原本的熱度褪去顯些溫涼，依舊不影響其口感。仰著下頷杯壁於空傾斜，鼓起的喉結沿著前頸垂直滑動，茶液一口又一口流入咽喉，直到飲盡便放下茶杯。
「我是摩洛克，至於同房號原因很單純——我是來搶房的，不為任何原因。」抽取紙巾拭去嘴角殘留的液體，筆直背脊後倚軟墊，單眉上揚眼神透露出對男人所提出的問題感到困惑，似是覺得自己行徑再正常不過。
「既然解決了你的疑惑，就迅速下決定，要同居亦或換房都無所謂。」雙臂交疊於胸前，抬眸瞟了眼牆面懸掛的時鐘，隨後與男人對視之際抽出右手，指尖併攏朝著人面前翻面掌心，擺出『請』的手勢。再次收手，眼簾接著閉闔，張翕著薄唇泰然自若的強調：「我是不會更換房號的。」
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塞維雅拉皺起眉，心裡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麼⋯⋯請二位協調吧。」
塞維雅拉看著眼前的兩位男子，手心冒汗，語氣平淡卻又有些緊張。她從沒想過原來還會遇到這種情況，雖然他們看來並不會打起來，但是眼神中的殺氣已足以令人窒息。
聽聞對方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訴說著他是『不為任何原因的搶房』，簡直擺明了就是想挑戰自己底線⋯⋯
秀眉緊蹙，眼底深處自然是暗藏不住的怒火與遭自己硬是壓抑著即將失控的情緒。纖指捏了下眉頭，重新調整過紊亂的呼吸，抬起頭緊盯眼前男人狡猾生光的黃瞳。
「摩洛克先生，很抱歉。我也不打算更換房號。對於你此舉，我並不打算讓步妥協。既然你說了『同居亦換房都無所謂』，那麼對我來說，這件事情也無所謂。」
怎麼可能無所謂。
我可是最痛恨這個無理傢伙的類型啊⋯⋯
「不好意思，賽維雅拉小姐，給您添了點麻煩。租屋合約的部分⋯⋯麻煩您就為我倆準備𝟏𝟎𝟏號房的租約合同書吧。」拿起桌面上那杯尚還溫熱的茶杯，朝眼前那名少女淺笑輕道。
現在的自己，只想早早結束眼下這麻煩到了極點的簽約事宜。更何況，濕黏的氣味越來越嚴重了⋯⋯真的讓人感到，很冷。
眉宇蹙動、眼神波瀾，以及氣息調節變化，半啟眼簾端詳著眼前人的舉動。沉默聆聽最終答覆，狡黠神情多了絲趣味，為了顧及全面而自我犧牲……是何等偉大？
從懷中拿取一本以金紅色調搭配而成的和風花紋簿本，單手掀開封面，拾起桌上藍墨筆於扉頁寫下了什麼。不過幾秒蓋闔，將筆置回原位，靜候著少女的指示。
「好的，我明白了。那麼我將帶兩位一同參觀公寓。」
塞維雅拉說著，將兩位的申請單放入資料夾。
「任何有興趣的設施，都歡迎提出，我會帶您們參觀。」
示意兩位走出辦公室，塞維雅拉關上了辦公室的電燈後一起走了出去。
低垂眼簾，僅是沈默地將手中那杯溫熱的茶水給全數飲盡，之後才緩緩的動起身。離開這辦公區的沙發時，也不忘撇了身旁那比自己高出半顆頭的男人一眼。
跟隨少女的腳步，三人便來到了公寓內的長廊上。
「賽維雅拉小姐，如果可以的話，能否直接帶我們參觀房內空間？畢竟，我想我們最重要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排個人空間的部分。」
「這麼快就想劃地為王了？連給雅拉小姐介紹公寓的機會也沒有。」循著二人步伐走在最後頭，以不大不小的正常音量自語。
經過餐廳與廚房前留意的瞟了眼，思索著往後再自行探索也不遲，待指示燈呈阿拉伯數字一時，發出了清脆聲響，門扉隨即開啟。共同乘坐電梯至十樓的期間，面向門口閉目養神片刻，直到窄小空間晃動停止，同樣聲響傳入耳畔才睜開眼，繼而前行至一旁等候兩人出來。
走在前頭，身後的兩名男子間仍然瀰漫著煙硝味，塞維雅拉原想順便介紹一會兒廚房和餐廳，但對方既然想直接參觀房間，她便先不浪費他們的時間了。
隨著電梯門打開，塞維雅拉拿出房卡，為兩名房客們開了101號房的門。
「這就是您們申請的101號房了，請隨意走走看看。如果有意願同居，請簽下合約。」
說著，她放了合約和筆在桌上。
「如果希望可以分房，您們其中一人可以選擇申請其他房間。」
隨後，她又遞給兩人自己的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上有我的聯絡方式和銀行帳號，如果有事情歡迎聯絡我，以後租金請轉帳到此戶頭。」
說完，等待對方的回覆。
「無須麻煩。」接過名片後執筆書寫，而後回頭從懷中掏出方才在辦公室拿著的簿本，撕下啞黑板夾所夾著的支票，順手填補在合約所看見的金額，連同另一人的包含在內，將支票遞向眼前少女。
「往後日子可多指教了，奧斯頓。」待少女收走合約離去，將門扉推闔，旋身瞇起狹眸直視男人。接下來的日子，可別讓我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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